隰岫

【完结】星际众神-08 ：终章

*祝自己生日快乐

08

Charles敲响了实验室的门。

自从Raven消失后，Hank就再也没有从实验室里出来过。并非寄托于发明什么药物让神起死回生，或者是想拯救更多人类——单纯只是，在这里他和Raven度过了最长的时间。

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，于是卷发的青年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——

一切都像是当初的模样。大型的精密器械被隔离在真空仓里，几个箱子上盖着防尘布，满架子不知名的液体占据了满满当当半个房间。Hank从比他自己还高的实验报告里抬起头：“Charles？”

“在做什么？”

“只是些实验报告。”

 

都是Raven写的吧。虽然是爱神，但是被爱人悬壶济世的理想感染，她也常常和Hank一起整月整月地泡在实验室里。

“就算很难过，不发泄出来会憋坏的。”

Charles向他晃了晃手里的酒。

“愿意和老朋友聊聊天吗？也许我们还能下一盘棋。”

 

夜色和酒精总是能让人松懈下来，释放出心底最深处的不甘和愤懑。正如此时的Hank愤怒地将酒杯摔在了地上。深红色的酒液在苍白的大理石瓷砖上流动，晃得他头晕眼花。

这么久以来他真的太疲惫了，Raven离开了——一起去过的地方、她留下的东西、还有回忆里每一份甜蜜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，Raven离开了，消失了，不会回来了。可他又毒瘾一样忍不住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，做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，一遍一遍倒放着回忆里每句话每个动作，直到连回忆都搅成一片浆糊模糊不清。

“都是因为人类，自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，就要带着Raven陪葬……”

“不能这么说，作为爱神，Raven心灰意冷，不去管人类的事情已经很久了。”Charles微笑起来，变出一个新的酒杯给悲伤的医药神满上，“如果神自己不作为的话，被人类抛弃也没什么的吧？”

“你！”Hank接过酒一饮而尽，猛地一拍桌子，“爱情这种事情，不值得努力吗？明明有时候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啊……但是现实和理智就那么重要吗？人的感情，本来就是最珍贵的东西……”

“人各有志。我也是掌控情感的神哦？所以明白很多时候感情是会让人活不下去的。”Charles目光灼灼。

“你知道朋友身陷危险的时候选择站在他身边有多危险吗？我见过很多人都是这样死去的，有时候只是为了一份轻飘飘的年少情谊。明明有时候，背叛并活下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……Hank，你作为拯救了那么多生命的医药之神，不会责怪人类想要活的更好的动机吧？”

“但是那代价是Raven！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这样——”倏忽间澎湃的怒火从Hank心底点燃，桌子对面气定神闲的Charles看上去像是一份冷血的嘲讽，嘲讽着少女所代表的感情不仅仅在人类中已经不值一提，在神，在亲人眼里也无足轻重。

“抛弃掉了情感的人类还算是人类吗！不过是一群——一群——”

熊熊的烈火烧得心脏生疼，他猛地揪起Charles的领子，狠狠把杯子砸碎在青年脸上——

“——一群走尸！”

 

“啊，很好。”Charles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微笑，轻轻抹去脸上喷出的鲜血。一道伤口从他的颧骨一直蔓延到纤细的脖颈，再抬高一点便会击中太阳穴。

“不错的宣言，看来你可以出师了。”Charles举起Hank的右手，那半只残破的高脚杯已经变回了纯黑色的剑体，鲜红的动脉血灌满了血槽。在酒精和负面情绪的包围下Hank溃不成军，再加上他那一刹那释放的“敌意”，足以让记忆里温文尔雅的青年对自己动手。

“这是……”Hank的视野鲜红一片，他猛晃了几下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，却冷不丁被Charles大力地拽住手臂。

“Hank，相信我。”脸上直贯穿到脖颈的伤口让Charles一开口就疼痛难忍，出血量也让他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。“这是Raven的愿望……让你活下去！现在你只要回答我——你愿意放弃你曾经的一切，放弃你的信徒吗？”

“Raven为什么会希望我伤害你？”

“过去的那段历史已经没时间讲了，Hank，相信我一次。”栗色青年捂住了颈间的伤口，那道伤让他的表情看上去狰狞而悲伤。

“请放弃他们吧。”

 

数千年前的回忆刹那间被点亮，少女笑嘻嘻地听着月亮下的心事，金色的感情线在青葱的指尖翻飞，繁复瑰丽如命运三女神的织机。他于心不忍地将手放在重病青年的额头，听见了他的恋人惊喜的喊叫与虔诚的祈祷，随即云上的少女笑盈盈地转过头来——

“你也很喜欢他们吧？”

 

“这是最后一步了，别掉链子成吗Hank。”Charles踉踉跄跄后退，靠着柜子滑坐下去，他浅蓝色的小西服被染红了大半边。“‘天启’是最后的战争了……”

“请放弃他们吧。”

“我答应你。”Hank俯身将自己的额头紧贴Charles的额头，鲜血顺着他的鼻尖流下来淌到唇角，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来，苦涩得宛如每一次自己目睹的死亡。

“别担心，这是一个时代的谢幕，也是一个时代的开启。”Charles的眼神黯淡下去，湛蓝色的眼眸空下去，倒映着纯白的天花板。“新的神会醒来……”

四壁突然燃起黑色的火焰，支离破碎的骨殖从地板上破土而出，紧紧拽住Charles的小腿。如同蔓藤一样的植物——不，也许是动物——张开了长满倒刺的嘴，咬上Charles的肩膀。巨量的鲜红色液体从四壁流淌下来，所经之处仿佛岩浆一样冒着高温的白气；黏糊糊的绿色毛虫争先恐后地爬上来想要啃食两人的身躯，伤口传来腐蚀般的剧痛；利器穿透了Charles的腕骨将他钉在地上，Hank不死心地胡乱挥舞着手中的Mystletainn想要赶走这一切——

这简直是……地狱！

 

突然间有人从背后夺走了那把剑——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那一刻，直插进了气势汹汹的活蔓藤，类似婴儿哭声的尖叫充满了整个房间。蔓藤猛地炸开，将Hank掀翻在墙壁上——为什么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能力？Hank吃惊地握紧了拳，那上面莹莹的绿光一点点星散，青黑色的雾气开始弥漫。

蔓藤带着Charles一道消失了，只剩下四壁黑色的火焰和岩浆肆意妄为。Eric转过脸来，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焰。

“欢迎来到‘天启’，Hank。”

“或者，也可以说是——‘诸神黄昏’？”

 

“那是什么？”

“人类快灭亡了，自取灭亡。诸神都会因为人类的狂妄自大和自相残杀而消失，除了参与‘天启’的四位神明。千百年来神一直护佑着人类，而今人类和神明的战争却要开始了。”

“哪怕我们本来就快消失了？”

“人类灭亡的那一刻我们也会死，但是我想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吧？”Eric踱步到他的面前，伸手将他拉起来。“所有消失的神明都在等着这个时代，所有旧神都拿性命为我们奠基——让他们明白，神被人类抛弃，也是会疼的！”

 

“人类都不配啊。”

Hank想起了Raven绝望的脸，曾经她那么喜欢的人类就这样丢弃了爱神，她最后的力量只够为一对恋人编织一个梦境。

 

“……那么，我愿意为死去的神战斗，直到我们和人类同归于尽。”

 

门被咔擦一声打开，一只光洁的脚踩在了滚烫的岩浆里，可那上面连一道红痕都没有出现。来人从门缝后探出头，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，长长的乱发遮盖了大半面颊。她焦躁地咬着指甲，抬头询问Eric：

“我们——可以——开始了吗？”

她褐色的瞳孔里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，里面的暴躁快要掩盖不住。

“别急Laura，来见见瘟疫，我们的同伴。”Eric牵起她的手引她看向Hank。青年宝蓝色的眼睛里像是氤氲着黑雾。“还有一位正在路上——啊，看来已经到了。”

利爪降落在窗台上，墨色的翅膀张扬地伸展，几乎遮盖了背后的月光。

“Logan！Logan呢！Laura要Logan！”小女孩突然啪嗒啪嗒地冲过去拽住了女子抓紧栏杆的脚踝，“Laura要Logan！”

“这是他的意思。”Jean俯下身抱起小女孩，不顾怀中不停传来的挣动，“因为我是最强的，他明白我最合适这样的重担……”

“所以我继承了他，也许还有Scott的绝望和愤怒，来赴约了。”

 

“那么，欢迎，黑凤凰。”

Eric微笑一下，将怀表咔哒一声打开在众人面前举起。

疯转的十二根指针齐齐重合在十二点的位置，刹那后分开。

在那十二点的位置，出现了第十三根指针。

“Hunt time.”

 

那一天没有被载入史册，因为后来整个文明的历史都湮没在硝烟中。

但是那一天整个世界被彻底拖入战火，瘟疫再次踏上了欧洲大陆，大自然阴晴不定的气候将四分之一的人口拖入了贫困和饥荒。核武器轰鸣，摧毁高楼广厦；传染病横行，隔离区的人们哭喊着被活活烧死；金钱和交易奔溃，武装变成了一切；人性被践踏殆尽，哪怕亲人之间也步步为营。

那一天所有的神明阖上了眼睛，将力量交付给天启四骑士。不治之症攻城略池，凤凰经处饿殍遍野，凡狼嚎处烽烟漫天。表盘的指针疯狂地游走，第十三根指针不疾不徐地划过了Ⅹ。

 

友谊之神沉睡，谎言与背叛便苏醒；爱情之神陨落，嫉妒和欲望便掌权。海洋失去传说，河流失去方向，雨里只剩冰凉；山脉陷入寂静，森林陷入荒芜，风停歇在云上。

但人们充耳不闻，他们纸醉金迷，灯红酒绿，如烈火焚油……在金碧辉煌的厅堂醉生梦死，一道举杯狂欢——

这是最后的狂欢。

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，也是一个时代的来临。凡起的高楼都会塌陷，凡活着的终要死去，凡遇见的必将告别。

神曾爱世人，而后世人丢弃神，而后——

便是终结。

 

也许很多年后，会有新生的生命从满目疮痍的废墟里睁开眼，也许是新生的人，也许是新生的神。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发现很久以前的残卷，或者是寻至一处神庙的残迹。他们也许会继承曾经存在的那份初心，也许还有自己的命运要面对。

 

而那又将是个全新的故事。

 

而那落幕的时代也将看着。